2021年10月12日，我国正式设立三江源、大熊猫、东北虎豹、海南热带雨林、武夷山等首批5个国家公园，开启自然保护地体系建设新篇章。今天是“我国首批国家公园设立”两周年的日子。
日前，自然之友法律团队启程前往素有“最美的高寒湿地草原”之称的四川若尔盖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甘肃黄河首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及周边区域进行调研，该区域正在申报建立若尔盖国家公园。
《湿地保护法》2022年6月1日正式施行后，自然之友以湿地保护和修复为切入点，实地调研全国各地自然保护地体系下不同湿地类型的保护和修复现状、管理机制和成效，《湿地保护法》关键制度的落实情况及挑战等，并基于调研结果推动湿地保护和修复相关的法律制度完善。截至2023年9月份，自然之友法律团队已完成针对东部滨海湿地、长江水系淡水湖泊湿地等多类型湿地的调研活动。
根据四川省政府今年9月初发布的新闻，若尔盖国家公园创建已经通过省级自评和国家林草局初审。若尔盖国家公园创建区位于四川、甘肃两省交界处，由四川、甘肃两省携手共建。范围包含现有11个自然保护地，包括四川若尔盖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甘肃黄河首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若尔盖草原湿地—甘南黄河重要水源补给区是中国最大的高原沼泽植被集中分布区、青藏高原东端面积最大的高原沼泽泥炭湿地，也是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自然湿地之一，是黄河上游重要水源补给地，对维系黄河流域水源涵养具备极其重大作用，包括若尔盖草原湿地和甘南黄河重要水源补给2个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行政区域涉及四川省、甘肃省的2个州共9个县 (市)。
自然之友法律团队一行四人，于9月22日下午到达甘肃黄河首曲草原湿地。初至高原，目光立刻被连绵的远山、伸手可掬的白云以及辽阔无边的草地吸引，全然忘记了需要穿保暖裤的低温天气以及也许会出现的高原反应。我们驱车前往玛曲县，和在地伙伴交巴东知汇合。交巴东知是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的秘书长，也是自然之友第三期玲珑计划的玲珑伙伴，他研究生毕业后便回家乡开展环保工作，自然教育、珍稀野生动植物监测、为在地环保伙伴赋能……可以说交巴东知为保护这片土地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努力。
在去往玛曲县的路上，远山被或黑或白的斑点装饰，这些斑点便是忙着在入冬之前进食的牛羊；偶尔会遇到牛羊群穿过国道，我们静静地等待它们从路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并不鸣笛。牛羊群的尽头是骑车或是骑马的牧人，四目相对时，笑容自然地出现在面庞。车上所有人都享受着美景的恩泽，同时也在期待接下来的几天行程里能对这片土地了解更多。
来调研之前，我曾读过一篇吕植老师的访谈。有一次到昌都林业局调研，吕植老师问林业局当地有多少个保护区，林草局答复说有56个。老师疑惑地问，我怎么看到名单上只有1个？林草局答复说，1个是官方的，另外55个是我们当地老百姓自己保护的。初读甚觉新奇，因为在我的认知里，环保理念是需要环境主管部门或是环保机构将环保理念推广至千家万户，对于拥有自发环保意识的群体接触很少，因此我非常期待能见到这些藏地同胞。
第一天拜访的牧民是卡尔西村牧民生态游学合作社的法人代表，他向我们介绍合作社一共有八户牧民。牧民们懂得草场是赖以生存的根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大家共同制定了一些环保守约，例如：各家不可以乱丢垃圾，所有的垃圾都要投放到政府设置的垃圾投放箱里，并且要定期在牧场捡拾垃圾；在设置牛羊圈时，不采取围栏形式，而是用绳索围圈，这样做才能够减少设置围栏对草场的破坏；夏季草场搭帐篷时往往会在地势较高处，为防止山上雨水侵袭，需要在帐篷背面挖一条泄水沟，当撤帐篷搬离夏季牧场时，牧民便会回填泄水沟，恢复该地块的原貌。除了这些守约外，我还听牧民讲，前几年附近修路需要石材，曾有人劝说他们采石卖钱，而牧民却拒绝了，因为采石破坏当地生态环境。除此之外，牧民还通过成立合作社开展生态旅游项目，最大的目的是维持草畜平衡，增加放牧以外的收入以减少放牧对草原的影响，保护草原生态的可持续性。
关于环境保护，牧民常会提到鼠兔问题。鼠兔一度被认为是草原黑土滩问题的罪魁祸首，为治理草原上过量的鼠兔，采取过捕鼠夹、毒药等方式消灭鼠兔，但这会导致整个生物链的连锁反应，上游生物也因为食用被毒死的鼠兔而遇害。黑土滩问题的起因并非鼠兔，鼠兔只是黑土滩问题加剧的因素。当草原水草丰美时，对视野要求极高的鼠兔便不能在此生存，草场退化才引来了鼠兔，所以说草场好了，鼠兔也就自然减少了。在访谈中，牧民提到即使黑土外翻的问题再严重，他们也没有捕杀过鼠兔，他们的信仰里，鼠兔同天空中翱翔的雄鹰、世代居住在此的牧民一样都是生命，他们没权利杀害它们。目前被采访的牧民主要采取设置招鹰架吸引猛禽、减少载畜量逐步恢复草场质量等方式应对鼠兔问题。
还有一些牧民的环保足迹不局限在自己的草场，他们自发组织成立环保小组，例如阿万仓贡赛湿地保护小组、玛曲县曼日玛湿地保护小组，小组成员会定期捡拾垃圾，或是针对某段道路、或是在旅游节、赛马会等大型活动之后，每月两次，每次活动人数少则几十人。更让人叹服的是，很多小组并没有活动经费来源，例如阿万仓贡赛湿地保护小组，他们的成员捡拾垃圾并没有补贴，同时他们还需要自行购买农用车用于运送垃圾。小组的经济情况很艰难，但这种内生的，发自内心想要环境变好的意识，让眼前的困难变成了一座并非不可逾越的大山，看着他们清澈的眼睛以及这些脚踏实地的工作，我的心里除了敬意再无其他。
我们拜访了扎琼仓生态文化交流中心，听中心创始人扎琼巴让老师讲，他早年在外读书，后来回家发现，家不再是那个天蓝草绿的家，风沙肆虐现象时常发生，吃饭都要小心饭菜里的沙粒硌牙。他想弄清家乡不再美丽的原因，他对过度放牧这一单一原因表示怀疑，于是乎他越陷越深，不仅找出了风沙的N种成因，而且还逐步投身到了家乡治沙的事业中，他不迷信先进的技术种草治沙，他同样重视牧民治沙的智慧。每天来中心拜访的客人非常多，他和自己的侄子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向访客讲述他们的治沙理念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治愈故事，他们想让更多人的心有所改变。就像扎琼巴让老师讲的：“十年前，我关注的是治沙的草能不能长出来，十年后，我更关注能不能有更多的人（真正懂得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人）长出来”。
交巴东知也是早年在外读书，毕业后选择回家乡从事环保事业。作为受过系统环保训练的人和更为专业的NGO，交巴东知和他所在的机构有更多的能力为上文提到过的环保小组赋能，例如就垃圾分类问题，交巴东知曾为这些小组做过垃圾分类培训，这样使得部分可回收垃圾既变为资源，又能增加一部分收入；玛曲县野生动物资源很丰富，交巴东知作为当地人知悉何处为安放红外相机的最佳地点，因此他也承担了很多协助其他机构进行野生动物监测的任务，我们从他的手机里看到了雪豹、岩羊等与当地人共生共存的野生动物。
扎琼巴让老师在访谈中对我们讲，环境保护是很苦的，但不得不做，因为有一份爱在里面，爱家乡爱自己的亲人，所以不能停下来。我们很感激藏区能有像扎琼巴让、交巴东知这样的人存在，他们不仅是藏区生态环境保护的福音，也是我们外地环保者了解、保护藏区的一座座桥梁。
调研路程中，全赖交巴东知的“鹰眼”，我们一次又一次看到了黑颈鹤。纵使我们几个已经一路火眼金睛、努力寻找黑颈鹤，但都是在“指羊为鹤”。牧民在这片草原土生土长，非常了解这一个地区的气候、生境、各种动物的习性。保护这个美丽的地方必须依靠和尊重牧民的智慧和经验，只有让当地人参与生态环境保护，才能做到人和自然的双赢。
本次行程，我们还拜访了当地的自然保护管理机构。在访谈中，管理机构讲述了他们的部分难处，例如：自然保护区分为三个功能区，其中核心区的保护管制最为严格，依规定并不允许核心区有人为活动，可问题是在划定核心区之前，牧民就已经世代生活在这里，而且他们与野生动物的关系也比较融洽。想让原住民搬出核心保护区，却只有少数的财政经费支持，这使得管理机构难以开展工作；管理机构的另一职责是对已破坏的地块进行生态修复，有的地块过于陡峭无法覆土、如何明智的选择生态修复所用到的草种、是否要在修复草地周围设置围栏防止牛羊啃食，这都需要管理机构因地制宜选择最合适的修复措施，可以说这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工作。
我们还了解到管理机构的一项重要工作是在保护区范围内进行野生动物监测，管理人员透露，当地野生黑颈鹤的数量从最初的监测的200多只，到目前的1000多只，这是令人振奋的消息。
如前所述，牧民们捡拾垃圾的热情很高涨，公路、村舍、草场因此少有垃圾的身影，但同时我们也很好奇垃圾处理终端是如何正确地处理这些垃圾的，于是我们边走边问，来到了一处镇级垃圾填埋场。越临近填埋场心里越悲凉，填埋场竟然建在地势较高处，先不说有没有做防渗漏措施，即便做了防渗漏措施，万一遇到暴雨或者渗漏措施破损，垃圾渗滤液便会流向下游，危害下游的人畜用水安全；我们遇到的几辆垃圾运输车外壳密封不严，有许多垃圾溢出，洒落在通往填埋场的路上；等到了填埋场，与其说是填埋场，倒不如说是垃圾倾倒场，垃圾车运送的垃圾没有经过填埋场旁边的垃圾处理站任何的处理，就直接倾倒在没有一点防渗措施的大坑里，填埋场四周是一人高的透风围栏，风稍一大，垃圾便会随风飘扬。我抬头看远处若诗若画的若尔盖湿地，难以再回头直视这片“牛皮癣”。听说，这里的乡镇垃圾填埋场几乎都是这般景象。
刚准备调研时，看着未来6天的行程，只觉漫长；调研结束时，却发现6天过得飞快，即便是再来6天也难以认识这片土地的九牛一毛。藏地人民的智慧给了我新的启发：外在的规定虽然必要，但内生的环保意识更有力量！我们会做出努力推动本次环境问题的解决，希望下次见到若尔盖，她依旧若诗若画。
欢迎大家与我们大家一起关注和支持当地牧民和环保机构的在地保护工作，想知道更多信息可关注这两个微信公众号：
今天正值“我国首批国家公园设立”两周年，我们向大家推荐《中国国家公园》绘本。
《中国国家公园》这本书中囊括了十大国家公园，包括已经设立的五大国家公园和五个试点国家公园——而这十大国家公园，从西部巍峨的青藏高原，到东部一江多折的钱江源，从虎啸山林冰封万里的东北，到葱葱郁郁热带风情的海南，纵横五大气候带，横跨三大地理阶梯，是一次以中国国家公园为主角串联起的中国漫游，更是用最具代表性的生态景观串联起的，对中国自然地理的完整呈现。
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不管是在书房行路，还是身处壮丽河山，《中国国家公园》都是一份不错的指南和最好的自然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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